第四部 第四章 零落花片损春痕-《禁咒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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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「我并不是孩子。」明峰有些被激怒,「我不喜欢你老这样叫我!」

    发完脾气他就懊悔了,尤其是罗纱垂下眼睑喃喃的道歉时,他更懊悔了。

    「……我才该道歉。对不起,我只是……」明峰深深吸了几口气,「你若一直把我当成孩子,我连爱你的资格都没有。」

    罗纱的表情柔和下来,连纠结的鬼脸都为之放松。她凝视着这个人类少年,心里缓缓的升起一股遗憾。

    太晚了,真的,你来得太晚。

    拨着弦,罗纱用沙哑的像乌鸦一样的声音唱着:

    「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

    君恨我生迟,我恨君生早。

    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

    恨不生同时,日日与君好。

    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。

    我离君天涯,君隔我海角。

    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。

    化蝶去寻花,夜夜栖芳草。」

    你我早已是天涯海角。君生我已老,相遇时,我已垂死。

    她琴声渐歇,明峰吞声,却不断的流泪。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濡湿了。

    温柔的递了方手帕给明峰,屏退侍女。「我知道魔王会用什么方法救我。如果我直接拒绝你,你大概没办法接受吧……」

    她凝思想了一会儿,轻笑一声。「我教你这么久的琴,却还没有跟你合奏过。」

    明峰瞠目看了她一会儿,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个话题。

    「或许,现在就是时候了。」

    罗纱取出一把比较短的琴,样式古朴,末端还有淡淡的焦痕。她教明峰一个单调的曲子,只有几个拍子,铮铮然,规律而工整的韵律,明峰有些疑惑,因为这样的声音他似乎听过……

    是了。麒麟带他去古都祭天的时候,女鬼军团的弓箭手,曾经弹出类似的的声音,弹着弓弦,嗡嗡然的驱邪。

    「专心。仔细听着自己的旋律。」罗纱温柔沙哑的声音轻响,「你的拍子就是我的锚、我的归依,让自己的心静下来,仔细听着自己的旋律。」

    在铮然的单调中,令人昏昏欲睡……

    铿然一声,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响,却没将明峰惊醒过来。他像是漂浮在自己身体之上,在眠于非眠中飘移着。

    他听到此生最惊心动魄的乐曲,似乎可以撕开三界的坚固结界,让所有众生感动流泪。被深深的震动,他闭上眼睛。罗纱……

    「我在这里。」半透明的罗纱轻笑,伸手握住快要被绝妙乐音冲走的明峰,「来,我用乐音开出一条通道,我们还有一曲的时间。」

    他瞠目,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。但他们的确像是潜伏在薄雾中的影子,在平滑的云层之上飞行。

    「……这?发生什么事情了?」明峰大惊,「我们……?」

    「我带你飞越围墙。」罗纱弯了弯嘴角。「你要亲眼看看围墙之外。」

    云破天清,他们从极高的高空俯瞰着整个魔界大陆。和被撕裂的人间不同,魔界主要的大陆还是完整的一块,辽阔如海洋的长川大河切割着,他们飞得这样高,却还看不完名为「寂静」这块大陆的全貌。

    但已经可以看到广大的首都地区,被圈在一个高耸的围墙之内,和蓊郁的首都相较,围墙之外是片金黄色的荒芜,然后被许多深刻的壕沟割裂,像是乌黑翻红的伤痕。

    被辽阔得几乎没有边界的沙漠一衬,首都地区像是个小小的绿洲,矗立在风沙遍布的荒凉中。

    罗纱拉着明峰降落,仅有意识的她,轻得像是一根羽毛,连触感都若有似无。

    他们脱离了躯壳,仅用意识飞越了魔王的围墙。

    「这里才是真正的魔界。」罗纱忧郁的笑一笑,「这些人……才是魔界的原生魔族。」

    明峰望着垃圾堆似的村落中,蠕动而出的奇异魔物。呻吟着、啜泣着,发出饥饿的吼叫,互相吞噬,然后苦闷的打滚,又开始生产出更为畸形、可怖的幼婴。

    他们隐约还有人形……有些有着妖艳的脸孔。但他们像是一大群精神病患般喃喃着破碎的言语,吃和被吃,毫无意识的生产,死亡。

    「这些是重症病患。」罗纱淡淡的,「但因为病得太重,反而没有威胁性。所以魔王将他们安置在靠近首都最近的地方,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医生来巡逻,给予基本的治疗和食物。」

    「还有一些,病得比较轻的,反而因为这种病拥有了不自然的强壮和疯狂的智慧……」她指着遥远的地平线,「那些异常者被放逐在大河之南,但我不能带你去。因为他们什么都贪,哪怕只是两道清醒的意识,都可能被吞噬的干干净净。」

    罗纱忧郁的笑,「如果你要说整个魔界是个庞大的精神病院,我也不会反对。」

    她趁着乐曲的终结,将明峰猛然拉回。他发出一声极低的轻呼,感到极度的反胃。

    「王上让我不死的真相就是这个。」罗纱安静的望着明峰,「他和医疗团研究『异常者』已经有了很初步的结果了。我若得了这种疯病,就算肉体死了,精神破碎,我依旧可以存在,说不定经过重度药物控制,我还可以在镣铐之下弹琴。」

    在遥远的远古,人类与神族依旧平起平坐的年代,这个年轻的、初萌的世界,并没有所谓的「魔族」。

    在那个浑沌而天真的世界里,人类与神族的分野非常模糊,时有婚嫁。但人类可以适应天界的环境,神族却不能。人间拥有一种神秘的气,排拒着人类以外的众生。

    和和平而天真的发展音乐、文明的人类不同,神族很早就陷入战火中,而有了最初的众多王国,相异的外型和能力更加剧了战火的延伸,最后一分为二,成为两大势力的交战。这场遥远到被封印记忆的战争接近尾声,战败者面对胜利者赶尽杀绝的残酷感到极度忧虑,就在这个时候,偶然发现了人间往妖界的通道。

    当时的妖族还是野性的、动物化的,即使是神族的战败者残军,也轻易的打败了原住民的妖族。在接近灭种的残忍战争中,妖族被迫弃离自己的家乡,纷纷逃往人间,为了避免敌人卷土重来,尾随而至的胜利者强行关闭了妖界通往人间的道路,神族称呼这些战败者为「魔」,意思就是「神的敌人」,原本陌生的妖族故乡,被称为「魔界」。

    由此,这些战败者沈寂了数万年。神族也学习了人类的文明,并且因为天赋强大,居于上风。流窜在人间的妖族失去返乡的道路,也试着在这片新世界生存下去。但是人间神秘的主宰,很难解的接受了这群妖族流亡者,却依旧将神族排拒在人间之外。

    虽然神族还是找到可以在人间暂留的方法,并且渐渐的开始统治人间的众生。但也因为神族没有节制的使用力量,引起失衡,各界之间,开始有微弱的裂缝产生。

    众生几乎遗忘了战败者。事实上,困在魔界的神族战败者,也几乎灭亡殆尽。就像人间排斥神族,这个广大的新世界,也严重的排斥着神族的战败者。

    许多变异和疾病蔓延,几乎毁灭了逃亡的神族残军。当中以「荼毒」最为严重。患了「荼毒」的神族,不但外观兽化,而且精神与人格产生了剧烈的扭曲。

    这些极度反社会的病患,用他们疯狂的智慧和不自然的病态强壮,鲸吞蚕食的攻击着疲惫不堪的残军。残军的领导者使用了大量而过度的法力来对抗毁灭的命运,但这样的滥用法力却只让这个世界的力量衰竭的更快,扭曲更剧烈,甚至连健康没有患病的残军都开始部分兽化,已经和他们原本交战的神族同胞越来越不相同了。

    就在几乎灭亡的危急时刻,神族傲慢使用太多法力改造人间的恶果发作了。各界产生剧烈的裂痕,原本封闭的人间通道开启。半是本能的渴望、半是残军的引诱和驱赶,患病的异常者几乎都通过开启的通道冲往明亮的人间。仅存的残军赶紧封闭通道,他们很明白,或许天界才能让他们合适的生存,但胜利者不会饶过他们。

    唯一存活的希望,是将这个新世界的疫情控制下来,改造成他们能够居留的所在地。这样,他们才有喘息的机会,重整军容,回返他们天界的故乡。

    至于流放出去的异常者,他们无力也无能去管。人间总能自然的消灭神族,或许也会相同的消灭掉这群数目庞大的异常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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